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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的历史与历史的孔子
——从春秋到当代
宋石男
"实在的孔子死了,不能复生了,他的生涯,境遇,行为,丝毫不能变动了。可是那历史的孔子,自从实在的孔子死去的那一天,便已活现于吾人的想象中,潜藏于吾人记忆中,今尚生存于人类历史中,将经万劫而不灭。"
在历史与现实中,孔子的形象常"被百变":他是君子,是学者,是老师,是圣人,是素王,是被打倒的"孔家店"店长,是被斗臭的"孔老二",是怀揣帝师之梦的知识分子的充气娃娃,是大国崛起中必须拉出来遛遛的吉祥物。
下面,就让我们看看这一演就是2500多年的大片:《孔子之变》。
生平:"丘也,东西南北之人也"
鲁哀公十六年(公元前479年),孔子病逝。《礼记·檀弓》记载了他死前的梦及其与弟子的对话,虽未必可靠,但饶有兴味。那是一个清晨,孔子早起,背手拖曳手杖,逍遥于门,自作歌曰:"泰山其颓乎,梁木其坏乎,哲人其萎乎!"子贡听见了,趋而入。孔子就告诉他,昨夜梦见自己"坐奠于两楹之间","殆将死也"。七天后,孔子去世,葬鲁城北泗 上。弟子皆服丧三年。惟子贡在墓边结庐六年,然后去。
孔子活了73岁, 在当时不算小数目。此前一年,他钟爱的弟子中年纪最大的子路去世,他哭子路于中庭,有人来拜,则回拜。再前一年,他钟爱的弟子中年纪最小的颜渊也去世,他 哀伤地说:"噫,天丧予"。在孔子栖栖遑遑、奔走如丧家狗的大半生中,这两名弟子一个得其"用世",一个得其"传道",现在均离他而去。而在他的晚年,还有丧子之痛以及绝笔获麟的浩叹。即使夫子仍坚信"吾道不孤",但他的心上,是否也有说不出的孤独与悲恸呢?
向死而生,我们且从夫子的死走回他的生。据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,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是个大力士,与颜氏女野合,祷于尼丘(在今山东曲阜),生下了孔子,所以名丘,字仲尼。后人多有为孔子维护,称野合一事有误,不过我却比较相信太史公。他对孔子赞叹而钦佩,称之为"布衣至圣",大约不会杜撰孔子的"私生子"身 份。
孔子15岁就"有志于学",少年曾出仕,当"委吏"与"乘田"这样的小官。大约30岁 退仕,设帐授徒,此后终身为教育家,号门下弟子三千。热心入世的孔子在执教的同时,也不断周游列国,谋求干进,以实现自己以复古为主的政治设计,以仁为核 心的政治抱负。遗憾的是,孔子可能是一个很好的道德家与教育家,却不是足够有力的政治家。在他周游列国的数十年中,只在鲁定公手下有过短暂的辉煌,位至卿 相。当时,孔子成功在夹谷解决了一起外交事务,并谋划削弱国内权臣势力。隔壁邻居齐国紧张了,赶紧送定公八十位美女,使之三日不朝。国内的权臣大概也一起 反弹,夫子只好去鲁,算起来他当大司寇还没到四年。此后孔子仕卫去卫、过匡过蒲,再逐于鲁,伐树于宋,穷于商周,围于陈蔡,颠沛流离,难逢善境。在著名的"陈蔡之厄"中,他七日不火食,脸有菜色,不过仍能苦中作乐,自为弦歌。晚年孔子回到故乡鲁国,继续从事教育,偶尔也预闻政事,但大概只能算个吉祥物,并不为当轴重视。
在郑国时,曾有人形容孔子像条丧家狗,孔子不但不生气,反而高兴地说:"说我像丧家之狗,对极了,对极了!"后来有学者就用丧家狗来描述孔子一生的状态。在我看来,孔子欣然接受这一称呼,除了感怆身世之外,更是一种幽默感的表现。孔子其实很有点拧巴的乐观与温吞吞的幽默感。譬如在卫国见著名性解放者南子夫 人,子路怀疑他有咸湿口味,他就捶胸顿足地发誓:"我要是有歪念头,老天爷就弄我,弄我!"再譬如途径宋国,大司马桓魋要搞他,他一边慷慨激昂地大讲"上 天赋予我好德行、大使命,桓魋这家伙能把我咋地?",一边却又低调行动,"微服过宋"。后人常以为孔子迂腐,却不知孔子真身不但不迂腐,而且现实得可爱。
与"丧家之狗"对应的,是《礼记·檀弓》记载孔子在安排自己殡葬时的一句自况:"丘也,东西南北之人也"。 郑玄注曰:"东西南北,言居无常处也。"如此看来,说孔子是"丧家之狗"或稍嫌刻薄,说他是"丧家之人"就刚刚好了。后世又爱称孔子为"素王",也即没有土地、并未真正册封的王。那么,我们也可以抬爱一下孔子,称之为"丧家之王"。
不过,孔子所畏惧担忧的,其实不是"丧家",而是"丧斯文",也即"道不行"。在他奔走栖遑的一生中,其道从未大行,此种畏忧也就始终如蛆附骨、如影随形。
那么,孔子的道究竟是什么呢?
思想:"吾道一以贯之"
孔子曾说"吾道一以贯之",可惜并未对"道"明确界说。后世对此陈说繁多,我比较接受杜维运的说法——孔子之"道"所关注的是人类存在的终极意义。他强调将 人类的注意力集中在生活而非死亡,在人而非神上,进而试图建立起一种行为规范和是非标准。于是"天下有道,庶人不议"。
通往夫子之道的路上,有三块碑石不能忽略:仁、礼、政。
"仁" 在《论语》中四处出没,弹性极大,但也有框限。"仁者,人也"。"仁"就是人之美德,人性之善。孔子是乐观派,相信人性本善,人生而正直,也相信人人皆可 通过自我努力实现"仁"的可能性。"我欲仁,斯仁至矣",条条道路通罗马。后来孟子说"人人皆可为尧舜",王阳明说"满街皆圣人",李贽说"人人皆可以为圣",正是受这一理念启发。
"仁"既强调个人道德修为,也暗含社群意识。其展现在公共生活中则是依靠"礼"。孔子说:"克己复礼为仁。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焉"。颜渊问,什么是"克己"呢?孔子回答说:"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"。那么"克己"跟"复礼"其实都建立在"礼"之上。
按照胡适的解读,孔子的"礼"有三层含义,一是家庭社会国家的组织法。所谓"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、夫夫、妇妇",规定了伦常秩序关系,也定下了2500年儒教中国社会"三纲五常"的基调。二是节制人情。并非无欲或去欲,但需要"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"。三是以礼乐仪式涵养性情,养成道德习惯。墟墓之间有哀的空气,宗庙之中有敬的空气,而礼乐正是酿造此等空气的首要手段。
为胡适所忽略的,还有"礼"的复古意味。孔子坚定不渝地好古,将自己定位为此前2500年华夏文明尤其是西周文明的继承者与传播者,而在继承与传播中,他本人也成为了创造者。"复礼"之"复",并非全盘克隆,也是一种创造,就如他"删而不述"的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春秋》等著作,本身就是一种蕴含了强烈道德褒贬的"述"。
由 "仁"与"礼",则导向孔子心中的"德政"。孔子坚信道德和政治不可分离,政治即是建立在伦理基础上的控制。在孔子那里,"政"之语义源头是"正",显然 含有浓厚的道德寓意。他甚至直接说:"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众星共之",又说:"为国以礼"。孔子并不愿意像法家一样,为执政者提供一整套的机构 组织及法律设计,他始终相信道德的力量,以及道德表现形式——礼的力量。
很遗憾,孔子所处之时代,是武力的时代,是"处士横议"的时代,是所谓"礼崩乐坏"的时代,是所谓"邪说暴行有作"的时代。温吞吞的泛道德主义并不能得到统 治者的青睐,甚至也很难得到普通百姓的认可。我们看孔子经常遭到隐者如接舆的嘲笑,平民如郑人的调侃,农民如荷蓧丈人的讥斥,就知道他虽号有三千门徒,在 民间却并不能讨得人们欢喜。庙堂既不得其用,江湖也不得其容,孔子遂常有牢骚满腹。他一会儿说:"知我者其天乎!"一会儿又重燃希望:"苟有用我者,期月 而已可也,三年有成"。但其实他在鲁国为大司寇,也有三年,却依然被逐。绝粮于陈蔡的时候,他在荒野中大声朗诵《诗经》,然后凄凉呼告:"吾道非邪?吾何 为于此?"这一幕令人鼻酸。不过孔子终是个拧巴的乐天派。有次子贡跟他开玩笑,问师傅您这手艺还卖下去吗?他笑眯眯地回答:卖啊,卖啊,我待贾者也。
雅斯贝尔斯曾评论说,孔子的局限在于,面对邪恶和失败,他只是庄严地悲叹和忍受,而没有从痛苦的深渊中得到任何促动力。这种局限性,正是孔子没能实现理想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在我看来,孔子的历史作用是奠定了儒家以道德伦理为核心原则的基调,也即组成社会的是人而不是法,因此道德教育比法律制裁更重要。不过,尽管儒家思想在传统 中国社会中占统治地位,秦以后的中国历代所秉承的基本政治体制,却是法家的设计。自西汉董仲舒以后的儒家,渐渐为帝国政府创建出一种新的哲学基础,使得儒 家官僚政治与法家君主专制主义得以携手并肩。在漫长的岁月里,由于儒家伦理更易为人接受,"礼"也渐渐融入法律。瞿同祖率先指出中国传统社会中"法律的儒 化"问题,而其实质,在我看来,也即去规则化,去法治化,而归于人情化、人治化。这一切的思想源头,又始于2500年前那位栖栖遑遑奔走大半生的理想主义者、泛道德主义者、学者、教育者——孔子。
历史变迁中的孔子
就像"人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臂山",每个时代也有一个孔子。顾颉刚曾说:"春秋时的孔子是君子,战国时的孔子是圣人,西汉时的孔子是教主,东汉后的孔子又成了圣人,到现在又快要成为君子了……"顾颉刚说的"现在"是民国,至于我们的现在,则孔子似乎又要成为圣人了。
孔子本人,对"圣人"的头衔是敬谢不敏。他曾说"若圣与仁,则吾岂敢",当子贡奉承他"固天纵之将圣,又多能也",他又说:"吾少也贱,故多能鄙事。君子多乎哉?不多也"。
孔子的成圣,起点在战国,两大推手为孟子与荀子。孟子以孔子为集大成的"圣之时者",荀子则以其为"备道全美"之"圣人"。究其实质,乃是要借赋予孔子圣人地位,来维护儒学在多元竞争的思想格局中的强势。不过,在战国时期儒学并未成为官学,也不具备垄断地位。
孔子之封王,转折点在西汉董仲舒发端的"独尊儒术"。如林存光所言,西汉儒者塑造的孔子形象,乃是偏重其"外王"之功,借以实施大一统帝国政治与文化的整 合。其后的纬书作者,更进一步将孔子帝王神怪化,连外形都搞得稀奇古怪,号称有"四十九表",什么洼面、河目、海口、牛唇、龅牙、龟脊、虎掌云云,总之就 是怎么不像个人样怎么弄。
魏晋南北朝期间,儒学渐微,释道二家风行,孔子暂时轻松了一些年头,不过司马氏宣称以孝治天下,供的牌位还是孔氏的。抵制隋唐,儒学仍未复兴,但以韩愈的"道统论"和李翱的"复性说"为转关,渐渐启发了宋以后的"成圣"理论。
宋明道学家所借重孔子的,与西汉恰成反面,不再是"外王",而是"内圣"。汉儒塑造的孔子是受天命为帝王制作立法者,宋明道学家则更推崇孔子的传道之功,并 使其成为绝对真理的人格化偶像。孔子不再只是帝王师,而且活在每个人的心性中。所谓"学为圣人",实际上是将自己完全交出去,交给孔子这个"老大哥"。但 有几人能将自己真正完全地交出去呢?于是道学之末流,不免沦为"假道学"。
有清一代,执政者倡导的是宋学,民间的主流却是汉学。孔子在清代有点像"虚君共和"中的"虚君",虽仍是孔庙中吃冷猪肉的老大,实际上却被架空了。官方推崇的是二程、朱熹,民间膜拜的是郑玄、孔安国。孔子的形象要么通过程朱被显现,要么通过郑孔被显现,其真身则更加隐晦。
晚清康有为借其著作重塑孔子形象,实质是为政治改良开路,但并未遂愿。1905年 科举制度废除,儒教赖以与国家政权及社会生活建立普遍关联的基础丧失。辛亥后,袁世凯借尊孔复辟的闹剧,旋被粉碎,"孔教"形象因之大跌。随后的新文化运 动中,以陈独秀、李大钊、胡适、吴虞、易白沙等为主力的批评者,则使儒教势力在中国遭到巨大破坏,孔子也被初步还原成一个布衣学者。有意思的是,上述诸人 基本只反"孔家店",对孔子本人仍存好感。譬如陈独秀就说:"我们反对孔教,并不是反对孔子本人,也不是说他在古代社会毫无价值。"五四的批孔,实质是去 除孔子身上负载过剩的价值,进而摆脱庙堂权力以儒教为工具的各种控制,重新确立人的思想自由与人格独立,为"德先生"、"赛先生"进入中国开路。
有破即有立,作为对新文化运动的反动,新儒家应运而生,其代表人物为梁漱溟、张君劢、熊十力、冯友兰、唐君毅、牟宗三等。其学说各异,但大体上均有文化保守主义倾向,秉承"中体西用"的文化心态,持泛道德主义的理论取向。在思想史上或有相当地位,于经世致用则无足轻重。
要之,历代对孔子的尊崇,很大程度上未必是因为信仰孔子,而是信奉控制。出于经济学上的"递增效益",也即在适当的环境下,拥有某种物品会产生更多这样的物品,儒教长期占据着主流意~识~形~态的地位。儒学未必比其竞争对手更优越,但其庞大的既有基础却刺激历代帝王、官僚、民间社会去接纳它、使用它、推崇它。于是2500年来的传统中国,也可被视作儒教中国。但在1911年后,儒教渐渐失去了统治地位,孔子"至圣先师"的形象,也摇摇欲坠乃至铿然破碎,但为其招魂之声,也不绝如缕。60年来的批孔与尊孔
1949年10月5日,新儒家代表人物之一冯友兰写信给毛泽东,声称"现在决心改造思想,学习马克思主义,准备在五年之内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、观点和方法,重新写一部中国哲学史"。8天后,他收到毛的回信,说:"可以慢慢地改。总以采取老实态度为宜"。
但慢慢改恐怕是来不及了。1951年5月20日,《人民日报》发表社论《应当重视电影〈武训传〉的讨论》。此文作者正是毛泽东,一场文化思想大批判运动迅即弥漫中国。
批电影,其实是批其背后的封建文化。文中说得清楚:"象武训那样的人……根本不去触动封建经济基础及其上层建筑 的一根毫毛,反而狂热的宣传封建文化……这种丑恶的行为,难道是我们所应当歌颂的吗?"当马~列~主~义一统意~识~形~态江湖,所谓"封建文化"自是不能容忍的异己、糟粕,而孔子及儒家则首当其冲。此后十数年中,孔子及其学说再未能走上台面,打破沉默。
下一次打击出拳更重。1966年6月1日, 人民日报发表社论《横扫一切牛鬼蛇 神》,声称要"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、旧文化、旧风俗、旧习惯"。稍后,著名的"文~革~十六条"将"破四旧"明确定为文~ 革的重要目标。在"破四旧"运动中,包括各地孔庙在内的古迹大量被砸毁,包括各种儒家经典在内的古书大量被查收。直到1969年上~山~下~乡运动开始,红~卫~兵运动渐歇,"破四旧"才随之稍息。
在上述两次运动中,孔子及儒家均属批判、破除对象,但尚未被单拎出列。直到1973年7月4日,毛~泽~东指出:"尊孔反法,国民党也是一样啊!林~彪也是啊!"两个月后,毛~泽~东会见外宾时说:"我也是秦始皇……我赞成秦始皇,不赞成孔夫子。"1974年1月,毛~泽~东批准转发江~青主编的《林~彪与孔孟之道》,"批林批孔"运动迅速展开,当时著名知识分子几乎没有一个不参与批斗"孔老二"的。梁漱溟也许是一个例外, 他写下《今天我们应当如何评价孔子》,回护孔子之情,犹如拳拳哀鸣。王季思则是另一个例外,他拒绝批评儒家主义而遭受迫害。 毛~泽~东 发起的"批林批孔"、"尊法反儒",有其实际政治考量,比如鞭尸林~彪、警告周恩来等,也有其意识形态功能。孔子的哲学,是人本主义,国家利益的意味并不 浓;法家的哲学,则是国家利益至上,而这国家利益,又可与君主专政互换。法家与儒家势力的消长,也意味着君权国家与士绅社会之间的强弱。"尊法反儒"的 背后,是毛~泽~东对丧失权力的恐惧,对"无~产~阶~级~专~政"的巩固。
孔子的形象,至此也跌到历史低谷。转机在1980年代到来,中国传统文化得到了部分承认与复兴,但并非时代主流。1980年代,是大规模介绍西方哲学、政治、经济思想的年代,是言~论~ZIYOU和新~闻ZIYOU初步复苏的年代,孔子及儒家可以有一席之地,但并非思潮中心。其时复兴儒学较有影响的民间机构是中国文化书院,官方也设立了"现代新儒学思潮研究"等国家社科基金项目。
一~9~8~久年以后,或是由于填补信仰空白的需要,大陆~新~儒~家主义迅速兴起,以蒋~庆、陈~明为代表,时称"南蒋北陈"。蒋~庆以"政~治~儒~学"闻名,他的复古姿态激烈而坚决,倡导读经,批评西方文化,鼓吹中国文化NO.1, 行事执著而近迂。陈明则不惜余力为"文化保守主义"正名,同时为儒学鼓吹,声称其在当代中国仍能发挥政~治~重~建、文化认同、社会融合、修身安心的作用。有趣的是,"自~由派"将陈~明斥为"MIN~族~主~义~分~子",而MIN~族~主~义又将之斥作"汉~奸",可谓左右不逢源。事实上,蒋~庆与陈~明都常同时受到官方学者(如方立天)以及自~由~主~义者的批判。
如果说蒋庆与陈明还基本坚守"民间立场"与"文化立场",那么甘阳后来提出的"通~三~统"学说,则直接是帝师之梦的再现。所谓"通~三~统",是试图打通"孔子的传统,毛~泽~东的传统,邓~小~平的传统",并由此建立"新~改~革~共~识",通向"儒~家社~会~主~义~共~和~国"。
在我看来,新儒家的种种学说,从文化角度或有收入博物馆的价值,从现实角度则是打扮得古香古色其实异常简陋的政治玄学。儒教乌托邦不能建立于社会实际之上, 也不符合现代文明大势,试图唤醒沉睡的古尸,提出新旧斑驳的意~识~形~态来推动进步,其实质如果不是退步,就是白日梦甚至噩梦。然而,中国大陆民间的儒学复兴,渐有与官方倡导的文化复兴合流之趋势。先是DANG的十~五~大~报告提出,要"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",后是DANG的十~七~大~报告提出,要搞"文化大发展",二者均藏着在新的政治意义上复尊儒学的兴味。2009年9月,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在纪念孔子诞辰2560周年的儒学会议上发言强调,要更好地继承和弘扬儒学,为推进社~会~主~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服务。
由官方主导、民间迎合的新一轮儒学复兴已然拉开帷幕,且是在"大国崛起"的背景中展开。与之相应的就是设立儒学社科基金、办国学院、祭祀孔庙、倡导汉服、对海外输出孔子学院等(中国近年在海外大搞孔子学院,其实质是借尸还魂。因为已无可输出的意~识~形~态,又偏要找个标签来推销中国的意~识~形~态。总不能让李小龙当中华文化的代言人吧?),乃至寄托在报刊、书籍、电影上的儒学潮流。在此种潮流中,又渐渐实现了儒家文化、传统文化、民族文化、国家文化、政~DANG~文化等层层递进的概念置换。而新~权~威~主~义,新~国~家~主~义的大手,也悄然伸出。结语
海外新儒家代表人物杜维明曾说,西~化知识分子对儒家的痛击是今日儒门惨淡的原因之一,但是真正的杀伤却是来自非学术、非文化势~力的腐蚀。企图利用先圣先贤以维护既得利益的政客,不仅不能达到推行孔教的目标,反而把儒家的象征符号污染了。
2000多年前,司马迁在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中称孔子为布衣,也称至圣,但要点只落在"学者宗之"。100年前,章太炎作《驳建立孔教议》,说"孔子所以为中国斗杓者,在制历史、布文献、振学术、平阶级而已"。如此看来,或许还原孔子的文化学术地位,将之置于如列文森所言的"历史博物馆"中,才是真正有价值的尊儒吧。可从此处完成的操作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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